追風箏的孩子 The Kite Runner---書摘

2006122321:00

 作者:卡勒德‧胡賽尼/著

內容簡介

  故事從一對小男孩的親密友誼開始。12歲的富家少爺阿米爾與僕人哈山,從小一塊長大,年齡相仿的兩人情同兄弟,總是一起玩耍,一起分享有趣的故事。然而,在一場風箏比賽後,發生了一件悲慘不堪的事,永久破壞了兩人之間的情誼,從此各自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,可是最後卻也以兩人始料未及的方式,重新連接起彼此的關係。

  即使阿米爾不久跟隨父親逃往美國,以為可以因此逃避過去的自己,但關於哈山的回憶一直縈繞不去。阿米爾感到非常愧疚,無法原諒自己當年對哈山的背叛與懦弱的行為。為了贖罪,阿米爾終於再度踏上暌違二十多年的故鄉,希望能為不幸的好友盡最後一點心力……

  這是一個關於背叛的代價、贖罪的可能的故事,也是一個關於父親對兒子影響的故事——包括父親對兒子的愛、奉獻與謊言。小說背景也涉及了阿富汗過去到目前的狀況,讀者也得以從本書一窺這個神祕國度。

  巧妙、驚人的情節交錯,讓這部小說值得矚目,不僅是一部政治紀事,也是一個童年選擇如何影響我們成年生活極度貼近人性的故事。單就書中的角色刻劃來看,這部初試啼聲之作就已值得一讀。從敏感、缺乏安全的阿米爾到他父親多層次的發展,以及阿米爾回到阿富汗之後才逐步揭露父親的犧牲與醜聞,也才瞭解歷史與在美國、中東的餘波盪漾……締造了一部完整的文學作品,將這個過去隱而未現、在新千禧年卻成為全球政治中心的國家文化呈現世人面前。同時兼具時代感與高度文學質感,極為難能可貴。--出版家週刊

  偏重個人的情節,從阿米爾與他父親僕人兒子哈山的親密友誼開始,成為貫穿全書的脈絡。這兩個男孩所放的風箏,象徵了他們之間關係的脆弱,在看著往日生活消逝之際,備受考驗。在作者筆下,革命前的阿富汗溫馨且幽默,但也因為不同種族之間的磨擦而現緊張……充滿迴縈難忘的景象:一個為了餵飽孩子的男人在市場上出售他的義腿:足球賽中場休息時間,一對通姦的情侶在體育場上活活被石頭砸死;一個塗脂抹粉的男孩被迫出賣身體,跳著以前街頭手風琴藝人的猴子表演的舞步。--紐約時報

  引起迴響……敏銳,真實……「追風箏的孩子」最偉大的力量之一是對阿富汗人與阿富汗文化的悲憫描繪。作者以溫暖、令人欣羨的親密筆觸描寫阿富汗和人民……生動且易讀的作品。——芝加哥論壇報

  一位現居美國的阿富汗作家的一鳴驚人之作。他這部纏繞背叛與贖罪的深情小說以阿富汗近代的悲劇為骨架……這不僅是一個成長或移民辛酸的故事,作者把這兩個元素都融入得之不易的個人救贖宏景之中。所有的這些,加上豐富的阿富汗文化風情:魅力難擋。——克柯斯評論

  生動描繪阿富汗在過去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的生活。阿米爾和他父親的角色,他們的關係,以及哈山與阿米爾的關係,都描寫且發展得極為縝密、具說服力。現於加州行醫的作者可能是唯一一位以英文寫作的阿富汗作家,他的第一部小說值得推薦。——圖書館期刊

作者簡介

卡勒德‧胡賽尼(Khaled Hosseini)

  1965年生於喀布爾,父親為阿富汗外交官。1980年蘇聯入侵阿富汗時,隨全家逃往美國尋求政治庇護。胡賽尼畢業於加州大學聖地牙哥醫學系,現居加州執業。《追風箏的孩子》雖是他的第一本小說,卻因書中角色刻畫生動,故事情節震撼感人,出版後大獲好評,獲得各項新人獎,並躍居全美各大暢銷排行榜,目前正改拍成電影中。

 

 

第一章
  二○○一年十二月

  我成為今天的我,是在十二歲那年,一九七五年冬季一個嚴寒陰鬱的日子。我精確記得那一刻,蹲伏在一堵崩塌的泥牆後面,偷偷望著結冰的小溪畔那條小徑。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但是我已然明瞭,大家對於往事、對於一切皆可埋葬的說法,都是錯的。因為往事總會自己悄悄爬出來。此刻回首,我領悟到過去的二十六年,我依然偷偷望著那條荒無人跡的小徑。


  去年夏天,有一天,我的朋友拉辛汗從巴基斯坦打電話給我。他要我回去看他。站在廚房裡,聽筒貼著耳朵,我知道在電話線上的不只是拉辛汗。還有我罪孽未贖的過往。掛掉電話之後,我出門散步,沿著金門大橋北端的斯普瑞柯湖走。正午剛過的陽光在水面粼粼閃耀,數十艘模型船被爽朗的微風吹動著航行。我抬起頭,看見一對風箏,紅色的,拖著長長的藍尾巴,扶搖直上青天。風箏高高飛舞,越過公園西端的樹,越過風車,併肩翱翔,像一對眼睛俯視著舊金山,這個我現在稱之為家的城市。突然之間,哈山的聲音在我耳畔低語:為你,千千萬萬遍。哈山,兔唇的哈山,追風箏的孩子。


  我在公園裡找了一張長椅坐下,就在一棵柳樹旁。我想起拉辛汗掛掉電話之前所說的話,再三思索。事情總會好轉的。我仰望那一對風箏。我想到哈山,想到爸爸,阿里,喀布爾。我想到我在一九七五年冬季來臨之前的生活,然後一切都改變了。讓我變成今天的我。


第二章

  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,哈山和我常爬上我父親家車道的白楊樹上,用鏡子碎片把陽光反射到鄰居家裡,惹得他們老大不高興。我們面對面坐在高高的枝椏上,光腳丫盪啊盪,褲袋裡塞滿桑椹乾和胡桃。我們輪流玩鏡子,一面吃桑椹,一面互丟,一下吃吃傻笑,一下放聲大笑。我此時還能看見他在樹上,陽光穿透枝葉,灑在他近乎圓形的臉上,那張像硬木鑿出的中國娃娃的臉上,有著扁平寬闊的鼻子,細長飛斜如竹葉的眼睛,隨著光線變幻,看起來忽而金色、忽而綠色,甚至像藍寶石般蔚藍的眼睛。我還能看見他那對位置過低的小耳朵,以及格外突出的下巴,像個肉乎乎的附加物,彷彿是後來才想到加上的。而嘴唇中線左邊的裂隙,不知是雕刻中國娃娃的人刻刀滑脫了,或者只因為他太累而失手。


  有時候,高坐在那些樹上,我會慫恿哈山,用他的小彈弓拿胡桃射鄰居那隻獨眼德國牧羊犬。哈山從來不想這麼做,但如果我求他,真的求他,他也不會拒絕我。不管是什麼事,哈山從來不會拒絕我。而且他彈弓射得可厲害呢。哈山的父親,阿里,常會來逮我們,氣得快瘋了,或許在別人看來是氣瘋了,但對阿里來說卻已經是儘量客氣了。他會用手指指著我們,把我們從樹上搖下來。他會拿走鏡子,用他母親告訴他的話來告誡我們,說魔鬼也反射鏡子,反射鏡子讓穆斯林在祈禱時分心。「而且他一面做一面大笑。」他總會對兒子皺起眉頭加上這句話。


  「是的,父親。」哈山會低頭盯著腳懾嚅說。但他從來沒告我的狀。從來沒說玩鏡子,還有用胡桃射鄰居的狗,一直都是我的主意。


  白楊樹排列在紅磚車道旁,通向雙扉的鍛鐵大門。大門開啟,車道延伸直通我父親的宅邸。房子在磚道的左側,盡頭則是後院。


  瓦吉阿卡巴汗區是新興繁榮的地帶,位於喀布爾北區。每個人都說我父親,我的爸爸,蓋了這個地區最美麗的一幢房子。有人甚至認為這幢房子是全喀布爾最美的房子。穿過玫瑰花叢掩映的寬闊入口,就進到延展甚廣、有大理石地板與大扇窗戶的房子。爸爸親手在伊斯法漢挑選的馬賽克磁磚,花色繁複,鋪滿四間浴室的地板。牆上成排的綴金繡帷,是爸爸在加爾各答買的。圓拱形的天花板上,垂下一盞水晶吊燈。


  樓上有我的臥房,爸爸的房間,和他的書房,也稱之為「吸煙室」,煙草和肉桂的味道終年不散。爸爸和他的朋友吃過阿里伺候的晚餐之後,就會躺在黑色的皮椅裡。他們將煙草填到煙斗裡(只不過爸爸總說是「塞胖煙斗」)討論他們最喜歡的三個話題:政治、生意和足球。有時候我會問爸爸,我可不可以進去和他們一起坐坐,但爸爸會站在門口。「走開吧,」他說:「這是大人的時間。怎麼不去看自己的書呢?」他關上門,留下我在門外納悶,為什麼能和他共處的時間總是大人的時間。我下巴抵著膝蓋坐在門邊。有時候我在那裡坐一小時,兩小時,聽著他們的笑聲,他們的談話。


  樓下的客廳有一道弧形牆,擺設訂作的櫥櫃。櫃裡是裝框的家庭照片:一張顆粒粗大的陳舊照片,是我祖父和納狄爾國王在一九三一年的合照,也就是在國王被暗殺的兩年前拍的;他們站在一頭被獵殺的鹿旁邊,穿著及膝長靴,肩上扛著來福槍。一張我父母親新婚之夜的照片,爸爸穿著時髦的黑西裝,而我媽媽是一身雪白、微笑的小公主。還有一張是爸爸和他最好的朋友兼生意夥伴拉辛汗,站在我們的房子外面,兩人都沒笑AB在這張照片裡,我還是個小嬰兒,爸爸抱著我,看起來疲倦而嚴厲。我在他懷裡,但我的手指抓住的,卻是拉辛汗的小指頭。


  越過弧形牆就是餐廳,正中央有一張桃花心木餐桌,可以坐得下三十個客人,正迎合爸爸愛舉行豪華宴會的喜好,宴會幾乎每週舉辦。餐廳的另一端有一座高大的壁爐,冬日裡總閃耀著橘紅的火光。


  一道巨大的玻璃拉門開向半圓形的陽台,俯瞰兩英畝大的後院和一排排櫻桃樹。爸爸和阿里沿著東面的牆,闢了一小塊菜園:蕃茄、薄荷、胡椒,和一排從沒真正結穗的玉米。哈山和我管那面牆叫「病玉米之牆」。


  花園的南端,在一棵枇杷樹蔭下,是僕人的房子,一間簡樸的小泥舍,哈山和他父親就住在這裡。


  哈山在這間小屋出生,一九六四年冬天,正好在我母親生我難產去世的一年之後。


住在家裡的十八年裡,我到哈山和阿里住處的次數屈指可數。每當太陽下山,我們玩了一整天之後,哈山和我便分道揚鑣。我穿過玫瑰花叢到爸爸的大宅邸,哈山則回到他出生的小泥屋,那個他渡過一生的小屋。我記得那裡很簡陋,很乾淨,靠著兩盞昏暗的煤油燈照明。兩張墊褥各靠房間一邊,中間是一張綴有流蘇邊的赫拉特4舊地毯,角落裡還有一把三腳凳,以及一張哈山畫畫用的木桌。牆上空盪盪的,只有一幅繡畫,用珠子縫綴出「Allah-u-akbar」(真主偉大)幾個字。那是爸爸有一回到馬沙哈德5買回來給他的。

  就在這個小屋子裡,哈山的母親,紗娜烏芭,在一九六四年一個寒冷的冬日生下他。我母親因生產時血崩而過世,而哈山則在出生不到一個星期之後失去他的母親。失去她的原因,在大多數阿富汗人的想法裡,比死掉還糟:她跟著一群巡迴各地的歌舞藝人跑了。


  哈山從沒談起他的母親,彷彿她從來不存在似的。我一直很好奇,他是否夢見過她,想過她的長相,她的下落。我很好奇,他是不是期盼見到她。他是不是惦念著她,就像我惦念著從未謀面的母親一樣?有一天,我們從我父親家走到薩依納戲院看一部新的伊朗電影。我們走捷徑,穿過依斯提克拉中學附近的軍營AB爸爸禁止我們走這條捷徑,但那時他和拉辛汗在巴基斯坦。我們翻過圍繞軍營的籬笆,跳躍過一條小溪,闖進一片空地,廢棄的舊坦克車積滿塵土。幾個士兵聚在一部坦克車的陰影裡,邊抽煙邊玩牌。其中一個看見我們,用手肘碰碰旁邊的人,出聲叫哈山。


  「喂,你!」他說:「我認識你。」


  我們從來沒見過他。他是個矮胖的人,理平頭,臉上有黑色的鬍渣。他對著我們笑的樣子,不懷好意,讓我很害怕。「繼續走。」我低聲對哈山說。


  「你!哈札拉小子!我跟你說話的時候看著我!」那個士兵大聲咆哮。他把香煙交給旁邊的人,一手的拇指與食指圍成圓圈。另一手的中指戳進圈裡。戳進戳出。進進出出。「我認識你媽,你知道嗎?我和她交情可深囉。我在那邊的小溪旁幹過她。」


  士兵們大笑起來。其中一個發出尖叫聲。我告訴哈山,繼續走,繼續走。


  「她的小穴又緊又甜。」那個士兵一面說,一面和其他人握手,咧嘴大笑。後來,電影開始以後,在一片漆黑裡,我聽見在我身邊的哈山低聲啜泣。淚水滑下他的臉頰。我靠過去,伸出手臂環住他,拉近我。他把頭靠在我肩上。「他認錯人了。」我低聲說:「他認錯人了。」


  我聽說,紗娜烏芭離家出走的時候,大家都不覺得意外。阿里這個熟背可蘭經的男人,娶了比他年輕十九歲的紗娜烏芭,這個美麗但寡廉鮮恥、聲名狼藉的女人時,每個人都難以置信地挑起眉毛。和阿里一樣,她是什葉派回教徒,也是哈札拉族。而且她還是他的親堂妹,自然也就是配偶的優先選擇。但除了這些之外,阿里和紗娜烏芭少有相似之處,尤其是外表。紗娜烏芭一雙明亮的綠眼睛和俏皮的臉蛋,據謠傳,引誘了難以數計的男人犯罪;而阿里臉部下半肌肉先天痲痺,讓他無法微笑,永遠都是一張冷酷的臉。看見石頭臉的阿里快樂或悲傷是很稀罕的,因為我們只能看見他細長飛斜的棕眼睛裡閃著微笑,或湧出哀愁。有人說眼睛是靈魂之窗,用在阿里身上再貼切不過了,因為他只能透過眼睛表露心跡。


  聽說紗娜烏芭充滿暗示意味的步履和款款搖擺的臀部,會勾起男人暗渡陳倉的遐想。但小兒痲痺卻讓阿里的右腿萎縮變形,泛黃的皮膚裹住骨頭,中間只有一層薄如紙的肌肉。我還記得有一天,我八歲的時候,阿里帶我到市場買南餅6。我跟在他後面,精力旺盛,想模仿他走路的樣子。我觀察他搖晃那隻骨瘦如柴的腿,劃出弧形;觀察他每次踏下右腿時,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傾向右邊。他沒跨一步摔倒一次,可真是奇蹟。我學他的時候,幾乎跌到水溝裡去,惹得自己吃吃地笑。阿里轉身,逮到我在模仿他。他沒說什麼。當時沒說,後來也沒說。他只是繼續走。


  阿里的臉和他走路的樣子讓附近有些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很害怕。但真正麻煩的是較大的孩子。他們會在街上追他,在他一跛一跛走路時嘲笑他。有些還叫他「巴巴魯」,也就是吃小孩的惡魔。「喂,巴巴魯,你今天吃了誰啊?」他們會齊聲大笑說:「你吃了誰,塌鼻子巴巴魯?」


  他們還叫他「塌鼻子」,因為阿里和哈山有哈札拉族典型的蒙古人種外貌。有好幾年的時間,我對哈札拉族的認識僅止於此,只知道他們是蒙古後裔,看起來很像中國人。學校的教科書很少提到他們,對他們的血緣也略過不提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爸爸的書房,瀏覽他的藏書,找到一本我母親的舊歷史書。那是個名叫寇米的伊朗人寫的。我吹掉書上的灰塵,那天晚上偷偷帶上床。看到書上有一整章哈札拉族的歷史,我簡直嚇呆了。一整章關於哈山族人的篇幅!在裡頭,我讀到我的族人,普什圖族,迫害鎮壓哈札拉族。書裡說,十九世紀的時候,哈札拉人曾經想要反抗普什圖人,但是普什圖人「用無法言喻的暴行弭平他們。」書上說,我的族人殺害哈札拉人,把他們趕離他們土地,燒掉他們的房子,賣掉他們的女人。書裡說,普什圖人之所以迫害哈札拉人,部份原因是普什圖人屬於遜尼派回教徒,而哈札拉人是什葉派7。書裡說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,那些我們老師從來沒提過的事。爸爸也沒提過的事。書裡也說了一些我早就知道的事,例如有人叫哈札拉人是「吃老鼠的人」、「塌鼻子」、「載貨毛驢」。我聽過附近有些小孩對著哈山喊這些字眼。


下一個星期,下課之後,我拿出那本書,指給老師看有關哈札拉族的那一章。他隨便翻了幾頁,輕蔑地笑著,把書還給我。「什葉派有件事很在行,」他收拾他的東西說:「就是讓自己殉道而死。」他提到什葉派時皺起鼻子,彷彿那是某種疾病。

  紗娜烏芭雖然和阿里屬於同一種族,也有相同的家族血緣,卻常和附近的孩子一起嘲弄阿里。我聽說她毫不掩飾對他外表的輕蔑態度。


  「這是個丈夫嗎?」她會冷笑說:「我看過比他還像個丈夫的老驢子呢。」


  最後,大部份人都懷疑這樁婚姻是阿里和他叔叔,也就是紗娜烏芭的父親,之間的某種安排。他們說阿里娶堂妹是為了幫叔叔洗刷玷污的家聲,雖然阿里五歲就成了孤兒,也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財產或遺產的東西。


  阿里從來沒對那些折磨他的人採取報復,我猜部份原因是他拖著那條瘸腿根本逮不住他們。但主要的原因是阿里對那些侮辱攻訐充耳不聞;他找到讓他快樂的東西,他的解藥,就在紗娜烏芭生下哈山的那一刻。那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。沒有產科醫生,沒有麻醉師,沒有新奇的監測設備。只有紗娜烏巴躺在污漬斑斑、什麼也沒墊著的墊褥上,靠著阿里和接生婆幫她。反正紗娜烏芭也不太需要幫忙。因為,就連在出生的當下,哈山也秉性純良。他無法傷害任何人。幾聲咕噥,幾下推擠,哈山就誕生了。他帶著微笑誕生了。


  愛嚼舌的接生婆先是對鄰居的僕人透露,接著就說給所有想聽的人聽,說紗娜烏芭瞄了一眼阿里懷裡的嬰兒,看見兔唇,就爆出一陣淒厲的笑聲。


  「看吧,」她說:「你有了個白癡兒子替你笑了吧!」她甚至不願意抱一下哈山,僅僅過了五天,她就走了。


  爸爸僱了餵養我的那個奶媽來帶哈山。阿里告訴我們,她是個藍眼睛的哈札拉人,從巴米揚8來的,就是那個有座巨大佛陀雕像的城市。「她有很甜美的歌聲。」他常這麼對我們說。


  她唱什麼呢,哈山和我問,雖然我們早就知道了──阿里已經告訴我們無數次了。我們只是想聽阿里唱。


  他清清喉嚨,開口唱:


  我站在高山之上,


  呼喊阿里之名,阿里,神之獅。


  噢,阿里,神之獅,人之王,


  在你我悲傷之心帶來喜樂。


  然後他會提醒我們,同一個胸脯餵大的孩子就是兄弟,這種親情連時間也拆不散。


  哈山和我是同一個胸脯餵大的。我們在同一個院子的同一片草地跨出我們的第一步。而且,在同一個屋簷下,講出我們的第一個字。


  我說的是爸爸。


  哈山說的是阿米爾。我的名字。


  此時回顧過往,我想,一九七五年冬天發生的事--以及之後所有的事--早就在我們所說的第一個字裡埋下遠因。